金盏菊
写于2018年的秋之回忆夏令营，拿了最佳文笔奖，不过现在来看还是写的不行
01
雪，从漆黑色的夜空垂下，悄无声息地落在冷却的石路上，贪婪地掠夺着最后一丝温度。除了雪花，桥边的一切仿佛都被寒冷凝固，包括空气，包括声音。伫立在桥边两侧的路灯仿佛是瘦骨嶙峋的老人，驼着背把冷淡的光投射在空荡荡的桥上。
一个女孩突然闯进灯光下，打破了这层冰封似的寂静。
“累，快跟上！”
女孩被厚厚的羽绒服包裹在里面，手上戴一副粉红色的手套，裹着厚厚的围巾，耳朵上戴着兔耳耳罩，只露出冻得有些泛红的小脸。说话的时候白白的热气从女孩的嘴里冒出，在灯光下显得缥缈梦幻。
“小心点，柚莉。大理石路路滑，别摔倒了。”
累小步走来，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。他的声音低沉，以致不了解他的人总以为他无精打采。
“嘿嘿~我会小心的啦！”
前方的路还没有人踏足，大理石路上像是被均匀地撒上一层白白的糖霜。柚莉缓缓地迈出脚步，倾听雪花在脚下粉碎的声音。平整的雪层上留下了一串脚印。
远方的芦鹿岛，灯火隐约可见。零星的白雪在黑夜的反衬下显得更加耀眼。桥下水波无声地起伏，桥上偶有车辆匆匆而过，声音渐近又渐远。
柚莉竟觉得如此空寂的世界反而格外温暖。
“啊！”
柚莉一脚没踩稳，忽然间就失去了平衡。见状，累马上冲上前，扶住了差点摔倒在地的柚莉。
柚莉倒在累的怀抱里，原是惊慌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，嘴角泛出一丝微笑。虽然，风依旧寒冷，可不知哪里来的温度却让两个人的脸颊同时发热起来。
柚莉站了起来，握住了累的手。
“谢谢你，累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继续向芦鹿岛走去。由于元旦假期已过，原本火爆的芦鹿岛现在有些冷清。偶尔有那么一瞬间，累觉得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柚莉两人。
走过桥，穿过鸟居，拾阶而上，两人来到一家拉面店外的餐桌前坐下，要了两碗拉面。不久拉面端上，香气随着水雾蒸腾入鼻，驱散了寒冷，留下了暖意。
“和累在芦鹿岛上吃拉面，还是头一次呢。”柚莉笑了。
“是啊。”累点头一笑。
“嘿嘿要是每天都能和累一起去吃好吃的该有多好”
累吸吮着面条，橘黄色的灯光与白色的水雾把他的脸变得朦胧。柚莉觉得累好帅，但不知怎么的，忽然就觉得自己和累好像被什么东西隔开了。
悬在屋檐前的灯笼默默地亮着，草地上的矮灯幽幽地照着。柚莉觉得像梦。
柚莉和累聊了些平淡的日常，和对下学期生活的向往。累大部分时候都在倾听，却少有言语。饭毕，柚莉拉着累的手说：“去星恋之钟吧？”
“嗯。”
于是，在柚莉的引领下，两人沿着白色的小路，走在白色的树下，望着白色的月光，蜿蜒而上，来到钟前。
光线暗淡，隐约能看见雪花的影子。远处的海面漆黑，与夜空融为一体，只听得见海浪在沙滩上的低语。近处，脚下是一片雪白。
“这就是星恋之钟吗？”累有些惊讶。
“嗯。哪里不对吗？”
“我还以为是很大的钟，要两个人一起敲响的那种。”
柚莉笑了笑：“嘿嘿~失望了吗？小也有小的好嘛！累，你不觉得它很精致吗？”
“没。”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。
柚莉双手叉腰，有些小生气地盯着累：“喂！……累你真是不会欣赏！”
累用手抚摸钟身，仔细端详，又接着把头转向柚莉：“花纹都已经变得模糊粗糙了。与其说精致，不如说小巧吧？”
“好吧好吧……亲爱的学霸先生，是我错了。”柚莉扶额。
听到“学霸”二字时，累忽然觉得有些心痛。
“嘛……即使不是大钟，也可以两个人一起敲响哦！把手给我！”
柚莉伸出右手，微红的小脸上露出阳光的笑。她黑色的头发，绿色的发圈，戴在耳朵上的粉红兔耳耳罩，绕在脖子上的棕色格子围巾，还有蓝绿色的羽绒服，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，像梦织成的婚纱。累觉得柚莉穿上白色婚纱的样子一定很好看，他甚至在考虑婚礼那天自己该穿什么样式的礼服。
累笑了，不仅仅是因为柚莉的美。在外人眼里，柚莉总是以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出现。曾经的她，也和现在一样，表面上看起来和累并没有什么距离感，反而因为是青梅竹马，所以常常和累走得很近。但累自己心里清楚，柚莉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内心情感的女孩。
七年前，一场大火，夺走了柚莉的妹妹琴莉的生命。从此柚莉便患上了一种名为“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”的精神疾病，简称DID。患有这种疾病的人会存在多种人格。柚莉的体内，诞生了一个假的琴莉。她把自己装扮成琴莉的样子，模仿琴莉的语言和动作，以致累刚来到湘南的时候误将变装的柚莉当作琴莉。
柚莉在心底里是喜欢累的，可是却不敢说。她努力撮合累和“琴莉”走在一起，却常常忽视了自己内心的愿望。如今，柚莉的病治好了，也终于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情感，并勇敢地表达出来，这让累无比欣慰。
累握住柚莉的手，敲响了星恋之钟。
钟声清脆，穿越细碎的雪花，掠过平静的海面，飘向无尽的远方。柚莉闭上眼睛，内心在祈祷。
请让我们像这样一直在一起吧，拜托了……
柚莉睁开了眼，眼角处留下了一滴不易被察觉的泪，嘴角却露出笑。累把柚莉拥入怀中，没说一句话。柚莉无言地把头靠在累的肩上，双手轻轻地绕住了累的胸膛。
风雪无声，海也沉默。时间仿佛停滞，柚莉希望黎明永不到来。
02
“拜托了！请您答应我的请求！”
“我已经说过七次了，不行就是不行！这是学校的规矩！你辜负了母校对你的期望，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求情？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！”
对方无情地扣了电话，给了累一记猛击。累瘫倒在床上，像是沉入海底。周遭的空气变得凝重，好似成了粘稠的液体，压在累的全身。
累还记得得知自己特别模拟考试成绩的那一天。目光落在凄惨的分数上，大脑便顿时只剩下了空白。那个时候，累就像现在一样，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海底。众人的声音在如液体般的空气里模糊了，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。
那一刻，累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：
返校。
因为成绩优异，累在“特待生特别国内交换留学制度”下从位于北海道的羽幌海陵高中转学至湘南海陵高中。然而，累这次的特别模拟考试成绩实在惨不忍睹，令学校十分失望。于是学校领导决定取消累的交换生资格，要求他寒假后返回羽幌海陵高中上学。尽管累多次求情，可学校领导就是不同意，还多次严厉批评累辜负了学校的殷切期望。
湘南，北海道，天南海北的距离。累想象着北海道的雪花，冰冷，在狂风中摇曳，毫不温柔。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，累看不到柚莉奔跑的身影。这平整、没有瑕疵、如同一层厚厚的糖霜的雪地上，只会留有他的脚印。即使再大声的呼喊，也会被环山阻拦，弥散在冰冷彻骨的北风中。
累叹息这令人无奈的命运。这并非因为他贪玩，也并非是失误，而完全是因为考试前的那一段时间，累的精力都不得不放在柚莉身上。在累的努力下，柚莉的心病终于治好，可代价便是这次特别模拟考试的成绩。
累充满歉意地告诉柚莉：“抱歉……也许，我要回北海道了。”
柚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，惊讶地问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也说不定……我再向学校争取一下。”累勉强地笑了笑，“说不定还会留在这里……”
“对嘛！累一定会留下来的！学校总不会那么无情说把人轰走就轰走的！”柚莉自信满满地拍了拍累的肩膀。
“好痛……柚莉你轻点啦！”累揉了揉肩。
“啊啊！！抱歉呢……累。”
柚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“柚莉，会在意的吧？”累问。
柚莉摇了摇头，看着累的眼睛：“我不在意的！累就算真的回了北海道，也可以在微信上联系我……喂！我说累你会用智能手机了吗？”
累苦笑道：“还好吧。至少会用巧信了。”
累是出了名的“机械盲”，对于电子设备的很多常识竟然都不知道，完全和他学霸的人设不符，这令不少同学包括柚莉和莉一在内感到十分震惊。
发呆了一阵，累从床上坐起，恢复了正常的思考。他的理智告诉他叹息已无济于事，眼下要考虑的是把现在的情况全部告诉柚莉，并和她一起讨论应对方法。
可是……柚莉能否接受这个结果呢？累陷入了纠结。
几分钟后，累打开巧信，给柚莉发消息：
“中午有时间吗？想和你一起去外面吃，不过不去YUKURU了。”
“抱歉……中午还要打工。晚上可以吗，七点左右？”
“没问题。柚莉想去哪儿？”
“不去YUKURU的话就去罗萨克吧，那里的菜也超好吃超亲民的！”
“那就这么定了，不见不散。”
“不见不散哦~”
晚上，累和柚莉如期在罗萨克相见。与YUKURU不同，这里的空间要大很多，客人也多——更重要的是，这里没有熟人。累之所以不选YUKURU也是这个原因。他希望自己和柚莉的交谈是私密的。
餐厅内，音乐在人群的交谈声中若隐若现，这份喧闹，反倒给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带来宁静。柚莉品尝着甜点，一双如布丁般水润的眼睛始终落在累的脸上，似乎在等累说些什么。
“不吃么？”柚莉放下勺子，指着累面前的布丁。
累被拉回到现实，笑了笑，吃了起来。
“好次~”不一会儿，柚莉便放下空空的玻璃瓶和勺子，满足地倚在沙发上。
累低头吃着布丁，没有说一句话。
柚莉看着如此沉默的累，忽然担心起来。
“喂！累你在想些什么呢？”柚莉生气地说。
“没事……”累吞吞吐吐。
“我说累啊……你就算演也要演技好一点的吧？真是的……”柚莉扶额，“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呢？”
累只好如实回答：
“学校那边已经无法争取了。下个学期，我要回北海道了。”
累知道柚莉不可能陪他一起去北海道上学。她叔叔的家在这里，还有生病的母亲要照顾。
“什么啊……”柚莉长舒了口气，“原来是这件事吗？也难怪累会特地约我来罗萨克。放心好了，我没问题的。”
累惊讶地看着靠在沙发上的柚莉，拿着勺子的右手也因此悬在半空。他原本以为柚莉会哭，甚至做好了安慰柚莉的准备，却没想到柚莉的回答竟如此干脆。
“开玩笑吧？你真的不在意吗？”累问。
“不是开玩笑的啦，我是认真的！”柚莉回答，“既然学校做出这样的决定，那就只好接受了。累去了北海道就好好学习吧，不用太担心我。你如果想我了就和我视频通话……对了，累你会用吗？“
“会用。”累点了点头。
“那就好~总之，我一切OK！虽然不能和累一起去北海道的确有些遗憾呢……”
柚莉淡淡一笑。
累不知如何作答，于是有关返校的话题就此中断。这之后，柚莉主动和累谈了很多与学校毫不相关的事情，像是哪个综艺节目突然停播了，哪个新出道的艺人怎样怎样厉害之类的，甚至还谈起了人工智能。柚莉平常就是个话唠，今天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，看起来累要回北海道的事并没有对柚莉的心情产生任何影响。
吃完饭，柚莉提出要和累一起去海边散步。海风猛劲地刮，即使是累这样曾经生活在北海道里的人，也有些扛不住这一刀刀打在脸上的冰风。于是两人用围巾把脸包住，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柚莉紧紧抱住累的胳膊，靠在累的身边。
“好暖和……”
柚莉的喃喃自语被风的呼啸声淹没。这个时候，只有她和累两个人在沙滩旁的木质行道上走着。夜色漆黑无比，朝海的方向望去，根本就看不见海的痕迹，只听得见浪花沉重的拍打声，像是从深渊中传来的恶魔的咆哮。
“……”
柚莉又想起几个月前的晚上。那个时候，“琴莉”就站在离这儿不远处的悬崖上，想要和累一起跳入深渊。
那一天，如果不是累说喜欢我，也许我真的会……
想到这里，柚莉觉得十分愧疚。我怎么会这么任性的呢？要是我真的跳了下去，不仅累会很痛苦，哥哥也是，妈妈也是……
“对不起……”柚莉喃喃自语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累问。
“啊，没什么……”
柚莉贴在累的胳膊上，继续顶风向前。
03
柚莉这些天不断回忆她和累正式成为恋人的情景。
那天下午，柚莉被两个追求者搭讪——因为自己身材好，作为万事部的成员又经常帮助别人，所以会被同级的男生关注。柚莉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，看着两个追求者吵起来。
这个时候累走过来，对她说：“柚莉，我们一起回去吧？”
“嗯！”柚莉高兴地握住累的手，绕开了两个男生。
“你是谁啊？”其中一个男生冷冷地问。
“我是柚莉的……”累犹豫了一下，但最后还是选择坦白，“男朋友。”
这一刻世界静止。周围的同学猛地把目光投在累和柚莉的身上，神情震惊。
“诶？！！！！！！”
“呀……”
柚莉的脸羞得通红，可心底里却高兴得快要失去理智。柚莉拽了拽累的衣角，想要离开。累便很快向同学们告别，握住柚莉的手，匆匆离开教学楼。
柚莉和累一起回家，心情却和以往大不相同。原本多话的柚莉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“男朋友”这三个字还在她的心中碰碰直撞。
“有些害羞呢……被说是累的女朋友。”柚莉小声地说。
“说实话，我也有点紧张。”累笑了笑。
“可是，我真的好高兴……一想到自己是累的女朋友，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。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。”
“哈哈~不过呢，柚莉在我眼里可并不是灰姑娘哦。”
“诶？”柚莉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你看你，在学校里不是很受欢迎吗？”累微笑。
“是吗……”
柚莉低下头，不再说话。
两人来到三城家前。柚莉停住脚步，转身，目光在一瞬间与累的眼神相对。那一刻，一阵爱意的花火在柚莉的内心迸发，恍惚间，火焰便蔓延至脸上，把脸烧得通红。
“累，今晚和你联系哦……”
“嗯，语音吗？”
“啊……”
柚莉心里发慌——能听见累的声音，这是多么令人心动啊！可却又害怕自己兴奋过头，语无伦次。还是打字还是比较好吧……
“还是打字吧。”柚莉回答道。
“嗯。”
晚上，柚莉躺在床上看手机，心脏砰砰直跳。她思考着，该选择哪一个话题和累交流，又幻想着，累会如何回答，仿佛累就坐在她的身旁，和她面对面地聊天。想了半天，柚莉却并没有想到非常合适的话题，于是又只好谈起学校的日常。累并没有觉得厌倦，而是颇有兴致地去倾听，去回答。
临睡前，柚莉又一次打开微信：
“累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没什么事。只是想和你说一句晚安。”
“嗯，早点睡吧。晚安~”
“晚安。”
柚莉关上手机，却再也没有睡意。累的“晚安”仿佛就在耳畔，温暖得让人发烧。柚莉在床上翻来覆去，可累的声音却一直在柚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。柚莉在幸福中挣扎，直至精疲力竭，才缓缓睡去。
今晚的柚莉，也不例外，可心情却大不相同。这份回忆如今成了毒品——吸食时被爱麻痹，如入臻美梦境；醒来时却被冷冰冰的现实刺痛，如落万丈深渊。
累是北归的大雁，早晚要回到故乡，可柚莉却不能和累一起飞翔。从青梅竹马成为恋人，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；积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爱恋，终于得到了回应。就当柚莉希望能够永远待在累的身边时，累却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。
柚莉第一次听说累要回到北海道的时候，还并不是很在意。一方面她觉得学校肯定会手下留情，另一方面则是她还深陷在爱河中，并没有考虑太多。直到期末考试结束。
期末考试的结束，代表着柚莉的高二生活画上了句号，也代表着高三学期即将开始。大学生活和未来的职业生活，离柚莉越来越近。
“三城未来想干什么呢？”有女同学问。
“嗯……也许会是棒球运动员的翻译吧。”柚莉回答。
事实上，柚莉在以前并不很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。她想当棒球运动员，可并没有长期接受运动员的训练。那个时候，累给了她建议：
“既然柚莉既擅长棒球又擅长英语，为什么不考虑做棒球运动员的翻译呢？”
累的话一下子拨开了柚莉的迷雾。自此以后，柚莉付出了更多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，而现实也给了她积极的回应——在学习上，柚莉进步很大，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“不错不错。以柚莉现在的进步趋势，一定会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的！”
柚莉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。她谦虚地笑笑，聊了几句后离开。这个时候，柚莉忽然看见累背对着她在给其他两个女同学解答难题，在走廊的尽头。
那一刻，柚莉觉得自己和累其实相隔着很遥远的距离。尽管现在，累在她的身边，可终究有一天，累会离开，即使累不回北海道也是如此。柚莉对自己成绩沾沾自喜，可相比较累来说，还是差距很大。就算累考砸，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。高考结束，两人也许会去往不同的城市，也许一年只能相见三四次。听说异地恋难维持，也许累……也会变心的吧？
柚莉希望累能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，她好害怕累会渐行渐远，改变如今的模样，最后两人又从恋人变回青梅竹马。
“可我不能再自私任性下去了……”柚莉自言自语，“累追求自己的梦想，有什么错？我已经给累添了太多麻烦了……现在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到北海道，又有什么理由强求累一直陪在我身边呢？”
“这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04
“K.O.”
游戏厅的街机屏幕上显示出巨大的红色字母，八神应声倒下。
“唔……累你好不耐打。”
柚莉失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，伸了个懒腰。
累哭笑不得：“虐我这种菜鸟真的有意思吗？”
“没意思。”柚莉干脆地回答，“还是玩棒球吧！”
柚莉和累走到另一块屏幕前，拿起连接数据线的棒球棒，开始挥舞。很快，柚莉就打出了第一个本垒打。
即使是在游戏中，柚莉也依旧是运动天才啊……累在内心感叹。
累知道柚莉从小就接受过训练，棒球打得十分出色——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火灾，也许柚莉就成为职业选手了吧？
每次打棒球的时候，柚莉都十分专注，两眼紧紧盯着在空中急速旋转的棒球，不管周围的一切事物。无论是失球还是本垒打，柚莉都不曾咒骂亦或欢呼，而是永远地保持平静，全神贯注地准备下一次挥击。
又是本垒打。
柚莉忘我地玩了一个小时，而旁边的累则早就累得满头大汗坐在一旁休息了。柚莉放下棒球棒，拿起毛巾擦了擦汗，又喝了几口运动饮料，笑着对累说：“我们走吧。”
累点了点头，拉着柚莉的手走出游戏厅，准备把她送到车站回家。
电车从夜幕深处奔驰而来，柚莉微笑挥手告别，如同告别今日的时光。
累觉得有些神奇。似乎两个人的日常生活，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有所改变。
回到家，打开灯，倒在床上，心情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沉重了。当事情无法改变，人们所能做的，也只有接受现实罢了。想到这里，累的心宽慰了许多。
累并不担心自己回到北海道后会因思念柚莉而身心俱疲，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较理性而且冷静的人，哪怕只能在巧信上与柚莉交流，他也觉得够了。并且，内心的道德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做出劈腿行为。累所担心的只有柚莉——他很难判断柚莉到底是真的像自己一样看得开还是故作坚强。每次他所表达的担心得到的回答总是一句“没问题！累放心好啦！”
今天的柚莉并没有什么改变，和以前一样可爱，和以前一样阳光。打棒球还是一样专注，几乎没有失误。
“难不成柚莉真的不在乎吗？”累心生疑问。
就在这时，累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。
“晚安，累。明天可别忘了收拾行李哦！下午我会过去帮你的。要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要抓紧藏好哦，嘿嘿~”
“我可没收藏什么工口漫画……晚安。”
累把手机关机，关上灯，早早睡去。
05
硕大的百合花被精致地包装在紫色包装纸里，洁白如雪。柚莉和往常一样，在精神病院不远处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百合。因为是常客，花店老板和柚莉很熟，每次都给柚莉打折，还总是给柚莉专门挑选质量最好的花束。并且就算店铺关门，只要柚莉一个电话，不出意外花店老板总能赶来。
花店老板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，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柚莉过去的人。记得那次天色忽变，大雨倾盆，没带伞的柚莉不得已只好待在花店里避雨。也就是那个时候花店老板问起了柚莉的母亲，接着又谈起了柚莉自己。
自母亲改嫁给真方圭吾后，三城一家的噩梦便开始了。嗜酒如命的父亲常常殴打自己的亲人，可柚莉却偏偏是最容易遭罪的。她大声哭泣，换来的只有父亲更粗鲁的鞭打。火灾发生那天，父亲比平时更加残忍地抽打柚莉，没多久，火灾发生了——禽兽的父亲死了，自己的妹妹琴莉却也死了。母亲因为不堪压力而精神失常。一系列的打击让柚莉患上了PTSD和DID，住院有一段时间，却并没有太大好转。后来，在叔叔一家的帮助下，三城一家搬到了湘南，柚莉和莉一才重新恢复了上学时光。
花店老板听完柚莉的故事后长叹一口气，此后花店老板总是会多少尽自己的力来帮助柚莉。
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久，花店老板和柚莉也越来越熟悉。有时柚莉还会留下来帮助花店老板打扫卫生。在花店老板心中，柚莉是一个活泼开朗乐于助人的好孩子，无论是谁陷入困难，柚莉总是会尽所能及地帮助他人一把。也正是因为她助人为乐的性格，柚莉选择加入学校的万事部，努力帮同学解决困难。
后来，当累要来湘南却不知道选择哪一所高中时，柚莉曾询问过花店老板的意见。花店老板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详细的建议。
“你看起来很高兴啊。”花店老板说。
“是这样呢~时隔七年，我们四个人终于又能重聚在一起了呢！”
老板微微一笑，没有就“四个人”多说些什么。
坐上电梯，16楼，脚步声在暗暗的白光照射下的走廊里回荡。柚莉来到她最熟悉的病房。在靠窗一侧的病床上，侧卧着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女性，背对柚莉。
柚莉轻轻走到母亲的床边坐下，端详母亲的脸。因为心事郁结，母亲老得很早，发根处早就雪白，额头处也有隐约的皱纹，皮肤也因憔悴而显得黯淡无光。听到熟悉的脚步声，母亲很自然地睁开了睡眼，仿佛母女二人存在某种心灵感应。
“妈。”柚莉把花束放在病床一旁，微笑着说，“我给您带花来了。”
“谢谢你，琴莉。”母亲微笑。
母亲仍固执地认为琴莉还在世。虽然琴莉并非是她的亲生女儿，可却是她最疼爱的。小时候的琴莉不像柚莉，大大咧咧的。她很文静，天生就有一张令人疼爱的小脸，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。又因为她最小，除了父亲所有人都非常喜欢琴莉，对她百般呵护。
因为身体柔弱，四个孩子在雪地上奔跑的时候，琴莉总是落在队伍的最后，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在雪地里。柚莉记得很清楚，每次琴莉摔倒的时候，累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，小心翼翼地把琴莉扶起来。
累从小就喜欢琴莉，柚莉很清楚这一点。
母亲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，轻轻地握住了柚莉的手，双眼温柔地凝视着柚莉的脸庞。
“您身体还好吧？”柚莉问。
母亲忽然面露愁容：“我想离开这儿……我没病，真的。”
“不可以的，医生说您的精神状态还是欠佳。一定要配合医生，好吗？”
母亲叹了口气，又闭上了眼睛。
“累要回北海道了。”柚莉说。
“怎么这么早？”母亲问。
“特别模拟考试的成绩不好，被取消交换生资格了。”柚莉回答。
“哦……”
之后，两人谈了很多日常琐事，直到医生进来要给母亲打针。母亲听了柚莉的话，没有反抗。临走前母亲抱住了柚莉，嘴里念着琴莉的名字。柚莉把耳朵贴在母亲的脸上，她听见母亲微弱的抽噎声。
柚莉走出医院，抬头却见阴云笼罩了天空。风开始在街道里呼啸，不一会儿，暴雨就匆匆而来。
柚莉遮住头，小跑进花店里。此时的柚莉已经全身湿透，雨滴沿着衣角不断往下掉。花店老板见状，马上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了柚莉。
“谢谢。”柚莉感激地接过毛巾，努力擦干自己的头发。
“哎呀，这天真是说变就变。”花店老板望着窗外的暴雨，感叹道。
“是呢……”
关上门窗，花店内另成一种寂静的世界。猛烈的风把雨滴重重地砸在玻璃上，发出闷闷的响声；又钻进门缝里，发出可怕的尖啸。除此之外，屋内没有其他声音。
小小的多肉植物摆在窗边，在白色的玻璃上映着黑色的剪影。五彩缤纷的满天星躺在角落，比平时暗淡许多。淡淡花香在屋内留存，却不晓得是哪一种花的花香。
柚莉记得，也是这样的雨天，体内的琴莉曾和累一起隐瞒哥哥，偷偷跑到水族馆里约会。结果后来被哥哥发现，累拉着“琴莉”的手，在雨中逃跑。虽然后来被哥哥狠狠骂了一顿，但那是很刺激也很幸福的体验。柚莉希望累也能拉着自己的手，在雨里狂奔一次。
自始至终，柚莉都十分羡慕琴莉，无论是死去的，还是“活着的”。
小的时候，作为大姐的柚莉，总是把最好的让给他人。有一次四人分享礼物，意外地只有三份，第四份是空的。柚莉把空的那一份留给了自己，却没有说出任何抱怨的话。相反，她很高兴。别人问她的时候，她回答道：
“能让大家快乐就是我的快乐，能让大家幸福就是我的幸福！”
柚莉一直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信条。像这样的谦让，柚莉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。渐渐地，大家都觉得柚莉真的很豁达，真的很喜欢帮助别人——哪怕自己吃亏。
直到某年的圣诞节，柚莉第一次产生了动摇。这件事在她的脑海里印象很深，以至于后来柚莉经常会回忆起这件事。
那天，累给琴莉和柚莉两人买了礼物。琴莉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条银色的小鸟挂坠，做工非常精细，闪着好看的银光。琴莉惊喜地叫了出来：
“好好看啊~谢谢你，累！”
累见琴莉开心得不得了，自己也十分高兴：“快点戴上吧。”
琴莉迫不及待地把小鸟挂坠戴上，显得更加小巧可爱。柚莉也忍不住赞叹道：
“真的很好看呢~”
不知道累会送给我什么呢？怀着期待，柚莉打开了自己的那一份礼物，结果里面却只有一个棒球。
柚莉停顿了一下，随后笑着和累说：“谢谢你，累。”
原来我在累的心中是这样么……柚莉想。
柚莉是个爱运动的女孩子，平时又大大咧咧，所以小的时候经常被视为“女汉子”。可柚莉并不喜欢被这么看。我也喜欢那些漂亮可爱的东西。棒球什么的是喜欢啦……可是我只是喜欢打棒球。棒球在运动商店里有的是……
也许累觉得我喜欢棒球，就随便挑了一个。望着琴莉脖子上的小鸟挂坠，柚莉非常羡慕，也有些嫉妒。
没关系的……没关系的……柚莉安慰自己。作为姐姐应该让妹妹幸福，不是么？
想到这里，柚莉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。如果我跟着累去北海道，会干扰他的学习吧？是自己拖累了累，这样的结局，是自食其果。
望着窗外的大雨，柚莉感叹道：
“雨，什么时候才能停啊？”
花店老板盯着柚莉的脸，说：“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开心，发生什么事了么？”
“没什么……只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。”
花店老板便不再多问。过了十几分钟，暴雨变成了毛毛雨。于是柚莉和花店老板告别，动身前往累的家中。
06
春雷轰鸣，白昼如黑夜，雨忽然又变得猛烈。累打开客厅的灯，继续忙碌地收拾家中的行李。
门铃忽然响起。累想起来柚莉今下午要过来帮他。
打开门，一阵携着浓浓水汽的寒风瞬间灌进屋内。柚莉就站在门外。暴雨把她整个人浇湿，湿漉漉的头发无力地趴在头皮上。
累大吃一惊，赶紧让柚莉进屋坐下，之后转身快步走向浴室。
“你没带伞吗？”累问。
“没有……今上午去看望妈妈的时候天还晴朗着的……”
累回到客厅，递给柚莉毛巾，接着给柚莉倒上一杯热水。
“谢谢你，累……”
柚莉有气无力地擦拭头发，眼神迷离，脸颊也变得通红。累见状立马把手伸到柚莉的额头上。
“你发烧了。你先待在这里，我去给你买药。”
说完，累拿着伞出门了。柚莉端起杯子，缓缓地喝了几口热水。
好久没这么难受过了……柚莉心想。整个头像是被火烧一般，痛得连思考都难以进行。鼻子也堵了，呼吸变得困难。
十五分钟后，累拿着药回来了。
“吃吧。等会儿我送你回家。”累说。
“我不回家！”柚莉摇了摇头，“说好了今下午我要帮你收拾行李的！”
“可你发烧成这样了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没什么可是的，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莉一可饶不了我。”累坚决地说。
柚莉沮丧地低下头，静静地喝着手中的热水。窗外的雨滴，不断地落在公寓外铁质的楼梯上，滴滴答答地响着。
累拿出手机，拨通了莉一的电话。
“喂？有什么事吗？累。”
“柚莉发烧了。她现在在我这里。等会儿我送她回去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莉一焦急地问。
“她去看望阿姨的时候没带伞，来我这里的路上被雨淋湿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行，我一会儿去车站接她。谢谢你，累。”
“我已经给她买好药了，我去的时候给你。”
“好的。你明天上午就走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累回答，“七点二十的飞机。”
“那好，到时候我和柚莉一起去送你。”
“还是让柚莉在家里休息吧，没必要勉强。”
“嗯……到时候看情况吧。我这就去车站。”
“好的。等会儿见。”
累挂了电话，转身看向柚莉。只见柚莉坐在床上，低头看着手里冒着白烟的杯子，一动不动。
“走吧，回家好好休息。”累说。
“嗯……”
之后柚莉被莉一领回家，按照累的吩咐，躺在床上好好睡觉。窗外残余的白光透过窗外潺潺的水流，映在卧室的地板上。
莉一轻轻走到窗前，拉上窗帘，扭头看向侧卧的柚莉。她的身体随着呼吸缓缓地起伏，略显干涩的嘴唇微微地张张合合。莉一松了口气，便拿起桌子上被喝光药液的杯子，准备走出卧室。正在此时，莉一忽然听见柚莉的声音：
“累……”
莉一转身又走回柚莉身边，却并没见柚莉睁开眼。
原来是梦话。莉一心想。
莉一回到自己的卧室，望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，静听着劈里啪啦的雨声，心底忽然多出一丝悲哀。
“果然……柚莉还是舍不得累。”莉一喃喃道。
就算我怎么拦，也不可能拦得住吧……无论发多少度的高烧，柚莉她也一定会去送累的。
“适度的悲伤说明情真意切，过度的悲伤是智慧的欠缺。”
威廉·莎士比亚。莉一习惯性地在心里回答自己。
07
雨停了，可天还是灰蒙蒙的。泥土仍然泥泞，路边的坑洼处还存着积水。没来得及蒸发的雨滴，从树梢掉落，点在平静的水面上，泛起微小的涟漪。
莉一发现闹铃完全没有用。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柚莉，都很自然地早早地醒来。待闹钟响起之时，两人早餐已用过半。
今天三城家格外安静，两个人几乎没怎么说话。柚莉像是没睡醒似的，眼睛半开着，无精打采。莉一则比平时吃得慢了许多，经常是吃了一点忽然停住，像是在思考些什么。
吃完饭，两人坐上电车，来到累的公寓。这个时候累已经收拾好行李，就站在门前。
“呦，收拾挺快的嘛！”莉一笑了笑。
“早上好，累！”柚莉拉住累的胳膊，贴在累的身边问候早安。
“看样子你身体已经恢复了呢，真是太好了。”累欣慰地一笑。
柚莉点了点头：“多亏了累给我的药，我才好得这么快。要是因为发烧而没法给累送行的话真是太可惜了。”
“钥匙我已经还给房东了。咱们现在出发吧。“累说。
“嗯！”
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，累位于中间。累觉得很开心，虽然之前三个人一直都在，但像这样三个人一起并排走却很少。这下，累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。那个时候他才七八岁左右，已经和柚莉琴莉还有莉一很熟了。冬天，四个人在雪地里玩累了，准备回家的时候，四个人就并排走在一起，开心地聊天。琴莉说话不多，但和累很谈得来。柚莉是个话痨，谈天说地的，动不动就哈哈大笑起来。莉一总是护着妹妹，不容许累说妹妹的坏话。即使是现在，柚莉和莉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。
坐上电车，到达机场附近时，莉一忽然对累说：“我还有些事情，抱歉，没法继续送你了。”
“诶？！”累和柚莉感到惊讶。
“柚莉你好好送送累，我先走了。”
“喂，等一下！”
莉一用眼神向柚莉示意后，便转身离开。
莉一这家伙……
柚莉转身面对累，两个人的视线在一瞬间重合。少了莉一，柚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。目光慌乱从累的脸上移开；头不自觉地低下；心跳在砰砰加速；双手重合放在胸前，一动不动；汗水不断地从手掌心冒出……就好像一个暗恋的女孩站在自己心仪的男神面前一样。
哪怕只是看累一眼，也觉得好高兴……
哪怕累离开这里，不在我的身边，只要能看见累，就很……高兴吧？
柚莉回想起曾经和累关于未来的讨论。
“你未来想从事什么职业呢，累？”
“我嘛，大概会和爷爷一样，成为一名刑警吧。柚莉你呢？”
“我……我还不是很清楚。我想成为一名职业棒球运动员，可我的水平和天赋不够。”
“嗯……你很擅长英语吧？”
“还好吧，只是在所有学科里英语是我学得比较好的一门。”柚莉笑笑。
“既然柚莉既擅长棒球又擅长英语，为什么不考虑去做棒球运动员的翻译呢？”累回答。
“嗯……听起来确实很不错。”
也许……不……是很可能——高三过后，我们会去往不同的学校，不同的城市，过不同的生活。我们会遇到不同的人，遇到不同人的追求，拒绝……拒绝……但也许会接受。我们于对方，只是屏幕里的恋人。无法牵手，无法拥抱，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。也许我们会厌倦彼此，会互相疏远，像一个个狗血的爱情故事一样，从恋人变回青梅竹马。我好害怕……
不对……也许我真正害怕的，是孤独吧？
但是，[请你不要离开我]这种话……我说不出。
我不能再让累感到困扰了。明明是因为我，累才失去了交换生资格。累为了留下来，反反复复找了好几次学校领导求情。我没理由，再去给累制造麻烦。
我不能再任性了。
柚莉努力振作精神，跟在累的身后，走向安检口。
“东西都带好了吗？”柚莉问。
“嗯。临走前我已经检查过一遍，没有问题。”
……
“北海道天会很冷的，记得早换上衣服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每走一步，柚莉的心跳就加速一倍。
“去北海道以后，可别忘了经常联系我们。”柚莉说。
累停住脚步，双眼凝视着柚莉。
“我不会忘记的。”
累放下行李，把柚莉抱进怀中。那一刻，柚莉差点哭了出来。
“不必担心我。累要好好学习实现自己的梦想。”
“一定会的。柚莉也要好好努力。”
“嗯。”
累松开了怀抱，微笑着说：
“我走了。有时间，我会回来看你和莉一的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再见。”累一边拖着行李朝安检口走去，一边向柚莉挥手。
“再见。”
柚莉站在原地向累挥手，目送他通过安检，在人群中消失。在那之后，柚莉足足站在原地有五分钟，才转身离开。
转身的那一刹那，柚莉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，自己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体，没有思考，在不知名的力量下，一步一步地按原路返回。没有低头，也没有眨眼；没有笑，也没有哭泣。只是像机器一般，按照指令，往前走着，在人群中逆流前行。
走出机场的那一刻，风迎面而来。柚莉忽然松了口气，像是从某种牢笼中挣脱出来。然而她也明白，自己即将进入另一座牢笼。
眼睛不自主地眨，眼皮，似乎是即将溃决的大坝。几分钟后，飞机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，柚莉转身望向天空，一个小小的黑影往北方飞去。下一刻，柚莉低下头，再也无法抑制住哭泣。
08
十年后，身为人妻的柚莉正在阳台上晾晒刚洗好的衣服。她不记得十年前的今天，是一个怎样令她心碎的日子。但她却因为一个句子，而怅然若失。
阳台上，摆着一盆金盏菊。这是柚莉从花店老板那里买来的。柚莉喜欢它的金橙色，像太阳一样，很温暖。
但她不知道的是，金盏菊的花语，是离别。、
也是十年前，在累离开湘南之后，柚莉来到她熟悉的花店，却没有笑。
“从那场雨后你就没怎么笑呢。”花店老板说。
“嗯……”柚莉低着头。
“是在思念谁吗？”
柚莉盯着架子上金灿灿的金盏菊，没有说话。
花店老板看了一眼金盏菊，笑了：“你和这花，还真是有缘分啊。你既然常来，还帮我打扫卫生，这花我就送给你了。”
柚莉用双手将一盆金盏菊从架子上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。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一朵金黄，不知怎的，内心忽然变得平静。
“孩子啊，欢迎你常来。我呢，没儿没女，就靠这花活着。你来了，可以陪我多说几句话。我也不孤单。”
柚莉点了点头。
也就是那天起，柚莉无论搬到哪里，都不会忘带那盆金盏菊。花有时会枯萎，但只要用心打理，总会再次绽放。想到这一点，柚莉便不会再多想过去。
可在今天，她却再次回想起了那段岁月。那段杂糅着晴天与雨天，朦胧又清晰，渴望却害怕的岁月。
花有重开日，人无在少年。
想到这一句，柚莉的心便隐隐作痛。
此时的累，已经是东京警视厅的长官了。柚莉打心底里为他高兴。可是，两人却再没见过一面。
三年前，母亲离世。柚莉没有告诉累。她清楚，现在的累，和她的关系仅仅是童年的玩伴，曾经的女友。
莉一曾狠狠地骂了累一顿，自那以后，莉一就再也没和他联系。累不会回来了，可有那么些时候，柚莉希望累能拖着行李箱，像十年前作为交换生的他，敲响三城家的大门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柚莉的丈夫打开房门走进客厅。柚莉转身离去。
此时，窗台上的金盏菊，落下一丝花瓣。